1967年，杜邦化學公司在美國德拉瓦州拆除了辦公大樓的一整層並重新裝潢，把幾乎所有員工的辦公位置都安排在僅有低隔板的大空間中，而在一個角落提供了一間有扶手椅和沙利南式柱腳型邊桌的休息室。這是美國大公司採用「開放式辦公空間」（open-plan office）的首例，遵循的是德國建築設計師的最新思想。那些設計師認為，公司越來越依賴專業人士，這些「知識工作者」（knowledge worker，1959年出現的詞彙）反對公司階級制度，並且需要更多合作的機會。在杜邦，使用這個新空間的是氟氯烷（Freon）冷媒研發部門。由於氟氯烷會破壞地球的臭氧層，自1987年就開始逐步淘汰。相形之下，開放式辦公空間現在則已經遍及全球。根據全球建築和設計公司金斯勒（Gensler）的一項調查，在2020年，美國約有2/3的知識工作者都在這類型辦公空間中工作。

大多數人都不希望在開放式辦公空間中工作。自從比較這類型辦公空間與其他辦公空間的第一項調查於1970年發表以來，人們一直對這類隔板式的設計頗有微詞。調查中寫道：「很少人喜歡完全開放的辦公空間設計，沒有隱私。」這項調查的受訪者來自18家公司的358名員工，他們抱怨的問題包括噪音、分心和心神不定。除了一些與菸灰缸有關的抱怨外，這項調查看起來就像是在2020年寫的。某種意義上也確實如此：數十項近期的調查都總結了類似的發現。現在人們已十分確定開放式辦公空間並不能實現當初的一項主要目標：促進合作。相反地，研究人員發現員工會更加孤立。這種設計也可能加劇職場中的性別歧視和健康問題。

缺點顯露

過去三年發生了一項突如其來的全球實驗，就是大眾熟知的新冠疫情，而產生的巨大影響說服了房地產經理，讓他們明白開放式辦公空間是不好的想法。疫情證明了大多數曾經在辦公室工作的員工，即使在家工作一樣可以有良好的表現；雖然他們使用了一款名為「偷懶」（Slack）的工作軟體，但沒有因此而偷懶。疫情也提醒每個人，開放式辦公空間根本就是大型病菌培養皿。（早在1995年就有芬蘭的研究發現，共用辦公空間會讓員工一年多次感冒的機率增加1/3，幾乎與家有幼兒的父母有著一樣的風險，因為幼兒經常從學校和日托中心帶回感冒病毒。）

金斯勒公司在2021年的另一項調查中發現，近1/3的受訪者想要無限期在家工作，約有一半的人更喜歡混合模式：理想狀況是每星期兩天進辦公室。這些新的工作習慣已經顛覆了企業的辦公室策略。過去有些公司不斷縮小辦公桌以擠進更多員工，現在幾乎有一半設施都空無一人。英國安格利亞魯斯金大學商學教授赫斯特（Alison Hirst）曾經進行開放式辦公空間的社會動態學案例研究，她說：「與辦公室有關的任何事全部都一團混亂。」

現在，設計師重新思考的不是開放式辦公空間的概念，而是實施方式，尤其更著重容納不同的工作型態。此趨勢十分符合當下和「共融設計」（inclusive design）有關的社會倡議，該倡議旨在支持聽力不佳或患有自閉症以及其他在傳統辦公室中遇到困難的人。變更一些建築設計，可減少員工的不適感與生產力問題，也適用於一般的開放式辦公空間。雖然公司仍然在意辦公室的租金，也似乎不想把個人空間還諸員工，但工作空間的運作方式可能會有所改變。

舉例來說，澳洲一位資訊科技經理波拉德（Gavin Bollard）是需要使用助聽器的聽障者，他曾在部落格中分享身為自閉症患者的經驗：「我一直很難適應開放式辦公空間結構的聲音設計，因為這讓我很難知道自己說話的音量，而當他人試圖降低音量時，也很難聽清楚對方的聲音。」自閉症和聽障者也不喜歡視覺上的混亂、刺眼的照明，以及在開放式辦公空間中個人隱私受到侵犯的感覺。

這些是普遍的抱怨。另一位患有自閉症的部落客林德史密斯（Kirsten Lindsmith）說：「自閉症患者就像煤礦坑中的金絲雀：我們的需求實際上與一般人雷同，只是反應更加強烈且具體。」一般人可能會隱忍，但自閉症患者的發聲或許可以改善所有人的辦公環境。專為自閉症患者提出設計的埃及開羅美國大學（American University in Cairo）建築師莫斯塔法（Magda Mostafa）說：「當你懂得弱勢族群的需求時，就可以為大眾提供更好的設計。」

合作效果不彰的工作場所

在數十年的辦公室心理學研究中，有兩項發現特別引人注目。第一，開放式辦公空間實際上讓人們更難合作。1984年，美國水牛城社會和科技創新組織（BOSTI）發表了一項關於約70個場所近6000名員工的調查，身處開放式辦公空間的受訪者表示，為了不打擾鄰座同事或不公開討論機密問題，他們乾脆互不交談。儘管BOSTI的調查是基於自陳的互動行為，但哈佛商學院的伯恩斯坦（Ethan S. Bernstein）和特爾本（Stephen Turban）於2018年透過更客觀的測量發現了同樣結果。他們讓兩家公司的152名員工佩戴感測器以追蹤動向，從個人辦公室過渡到開放式辦公空間後，員工面對面互動的時間只有之前的1/3，減少的時間極其顯著。

第二項發現是，工作職能（job function）和性別等因素會影響員工對開放式辦公空間的滿意度。例如在早期調查中，文書工作人員對於開放式辦公空間更滿意，因為在整理文件或抄寫備忘錄時有人可以交談。然而近期調查顯示，女性認為這產生了一種惱人的魚缸效應（fishbowl effect）……